美国大选l 今日美政 再论为什么有些华裔热爱川普

[美华之音]

作者：Er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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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说是再论，是因为这个话题我在两年前聊过，今天我只是想把这个话题聊得更深入一些，剖析一下支持川普的华裔人群中核心的思想和价值观和我们的不同。

首先还是需要明确一点，在华裔中，支持民主党候选人哈里斯的人数和支持共和党候选人川普的 人数之比到底是多少?这个比例，可能出乎很多人的预料。虽然我们在社交媒体上看到大量华裔 ，尤其是来自中国大陆的华裔狂热地支持川普，但实际上他们的人数并不多。

前不久，一个亚裔选举组织专门统计了亚裔民众对于两党候选人的支持率。这个组织的名称叫 APIAVOTE，最初是一个华人组织，这个组织的目的是为了提高华裔在选举活动中的参与度的。后 来扩展到亚裔，包括太平洋一些岛屿上居民的亚太选民的调查和促进工作。上个月他们调查了 1100 多名亚裔民众，发现支持哈里斯的比例明显比支持拜登的比例有所上升。上升了 15 个百分 点。66% 的亚裔美国人支持哈里斯，而只有 28% 的支持川普，支持哈里斯的比例几乎是支持川 普人的比例的两倍半;而之前拜登还是候选人的时候，支持拜登的比例是46%，支持川普的比例 是 31%，双方比例对比只有一倍半。所以可以看出亚裔选民更看好哈里斯。

在亚裔中，华裔选民的比例和主流亚裔差不多，65% 支持哈里斯，24% 支持川普。所以可以看出 ，在华裔中，支持民主党哈里斯的人数，也差不多是支持川普的人数的两倍半。这一比例基本上 符合皮尤研究所更为权威的数据，在他们 2022 年的大样本统计中，56% 的华裔支持民主党， 39% 的华裔支持共和党。这样看来，似乎不应该出现我们平时看到的社交媒体和自媒体中大量的 华裔支持川普的现象。

但如果我们细分一下华裔人口，我们大概可以看出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结果。在美国，华裔的总人 口大概是接近 500 万。其中 60% 是新移民，40% 是本土出生的。这一下，移民人口就缩减到了 300 万人，而在这些移民中，归化为美国人，拥有投票权的，大概只有 100 多万人。我们可以假设 这些华裔绝大多数都是 1990 年代之后移民美国的来自中国大陆的人群，那么他们在美国华裔的 人口占比也差不多只有四分之一。

但是，我们平时经常看到的社交媒体和自媒体，则主要是简体中文圈中的信息。也就说是这不到 四分之一华裔人口中独特的来自中国大陆的移民人群发出的声音，当然，他们中间还会包括一些 不具有投票权的人。但总之，我们认为的大量华裔支持川普的现象，实际上是统计上的采样偏差 造成的。

但正是因为这种采样偏差，反过来，我们虽然没有统计数据的支持，但却可以感受到简体中文圈 中大量华裔支持川普，这很可能说明，在来自中国大陆的这 100 万移民中，很可能是大多数支持 川普的。这就构成了一种有趣的现象。我今天就想来分析一下，为什么来自中国大陆的移民人群， 他们中的大多数更倾向于支持川普呢?

 首先我想提到的，是中国文化中缺乏一个平等价值的观念。 人人平等这个观念，在西方有着漫长的渊源;最早的来源可能是芝诺的斯多葛学派Stoicism。他们 强调人类都具有理性的能力，因此人人平等;基督教也主张在神面前，人人不免是罪人，因此没有 高低贵贱的区别。这种早期的平等观念在启蒙运动时代被举到了显要的位置。英国的洛克提出了 人的自然权利平等的观念;法国的卢梭提到了自然状态下人就应该是平等的。美国的独立宣言明 确指出了人人被造平等;而法国大革命的口号就是“自由，平等，博爱”。整个西方20 世纪的历史， 就贯穿着要求平等的旋律，奴隶要和主人平等，女性要和男性平等，有色人种要和白人平等，性 少数群体要和性多数群体平等等等。所以在西方的价值观中，平等几乎是和自由同样重要的一个 观念。今天的西方人要是说出什么大家不应该平等的话来，自己都会觉得不好意思。这就是文化 的力量。

但是反观中国，中国在 19 世纪还是一个从古代国家向现代国家转型的过程，而 20 世纪则主要是 一个民族自强的过程;这两个历史过程，都是绝对地强调集体主义，要求国家强大，民族崛起的。 这个需求本身，就和强调个人主义的人人平等关系不大。更重要的是，中国的传统文化中，比较强 调等级观念，强调个人奋斗以换取更高社会地位的观念。“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所以可以说 平等观念对于传统中国人来说，更像是一个奢侈的舶来品。20 世纪中国人接受了太多的来自西方 的观念，多少有点积食不化，消化不良，平等这个观念，是属于吸收得不太好的那一类。

在传统中国人的观念中，人就是应该分三六九等的。白人的世界更加高度文明，所以白人是第一 等的;然后论下来就是我们能够吃苦耐劳，热爱学习和教育的东亚人;至于那些整天内斗的穆斯林 ，或者懒惰不思进取的黑人，他们就是等而下之了。这种观念在华裔中并不罕见。我看到的华裔 移民和自己的孩子们，和那些出生在美国，天然接受了平等思想的孩子们发生争执，最多的情景， 就是这样的。华裔父母可能会不经意地表现出对其他族裔的歧视，然后被自己孩子教训一顿。脾 气好的父母会马上向孩子道歉，脾气不好的父母可能立刻就会搬出 “老子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 这种话来压服孩子。

传统的中国文化属于古代等级社会文化，再加上没有平等观念的历史基因，有些华裔习惯了这样 的价值观也属于正常现象。更糟糕的是，这种不平等观念又和中国近四十年的改革开放运动相契 合，进一步放大了强调个人奋斗，强调强者应该拥有更大的社会权利和更多的社会资源的观念。 比如说，很多华裔都看不惯大学招生中的公平行动，不支持将教育资源向更弱小的人群倾斜的做 法;也不理解为什么性少数群体应该拥有更大的发言权，强势的性多数群体应该更为保护性少数 群体。来自大陆的一些华裔会说:以前中国搞一大二公，吃大锅饭搞绝对平等，结果呢?大家只能 一起贫困。所以要把国家搞好，社会搞好，就是要让强者来主导社会。但我觉得这是一个误解。

中 国近代史中，即使是一大二公最巅峰的时刻，都不具备平等精神，不同政治身份的人群被严格地 划分了等级。有红五类，有黑五类，知识分子很不幸，被排在了最末尾，成了 “臭老九”。中国的共产主义革命实践中，只是借用了共产主义思想中的生产平等原则，在女权方面也取得了一定进 展。这一进展甚至在太平天国时代就尝试过。但是整体的社会文化，无论是共产主义中国，还是 太平天国，都从来没有强调过真正的人人平等。等级思想在中国文化中依然强烈。

说到这里，大家基本上也能明白了。强调平等的民主党，为什么那么不受来自中国大陆的华裔的 待见;而强调每个人为自己负责，强者就应该多吃多占的新自由主义的共和党，却很合这部分华裔 胃口的原因了。这其实就是因为共和党的这种带有社会达尔文主义，不强调社会平等的观念，深 刻地契合了传统的中国文化。

 这部分华裔支持川普，其实还有另一个比较深层次的原因，就是中国文化中对于强者的崇拜。我 先问大家一个问题，人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去崇拜强者?答案很简单，就是认为自己很无力的情况 下，才希望出现一个大英雄，一个伟大领袖来拯救自己，至少是领导自己。中国是一个很早就实现 了皇权大一统的国家。贵族之间的联合和结盟在大多数时候都无法和皇权相抗衡。中国的社会逐渐在历史中演变为一个社会成员原子化的社会。结党营私这个词，在中国不被看作是一个良好有序的社会组织，而被看作是一种对抗权威的邪恶的做法。这就导致在传统中国文化中，自己只能 在体制内，在上级领导的规定之内，来为自己争取权利，比如说考中科举，习得文武艺，卖于帝王 家。但如果自己要和领导对抗，为自己争取更多的社会利益，这是被严格禁止的做法。

所以你会发现在中国文化中有一些非常有趣的现象:他们会认为一个社会的好坏，是由领导的好坏决定的。 来了一个好官，就是河清海晏，路不拾遗;来了一个贪官，就是民不聊生，匪盗横行;一个好皇帝 就能带来开元盛世;而一个坏皇帝可能就会导致国破家亡。这里都没有自己什么事，因为自己是 不被允许妄议中央的。既然社会的民间力量几乎为零，自组织能力几乎没有，那么作为个体的传 统中国人，感到自己毫无力量，就像社会的一颗原子一样卑微，就是很自然的事情了。

作为卑微的个体，他们更希望看到什么呢?他们希望看到伟大领袖的出现。所以这部分华裔不太 在意川普对于美国民主制度的破坏，他们认为川普只要能完成他们希望看到的结果就好。反过来 看美国很多政治理念甚至和川普一样的共和党人，他们之所以反对川普，就是生怕川普颠覆了正 常的民主社会。这些人认为在正常的民主社会中，自己是有自组织能力和博弈的能力的，而一旦 社会充满仇恨，法治被颠覆，川普成为了像希特勒那样万民景仰的元首，那么社会组织的能力就 会被大大削弱。这些人的社会博弈能力反而会下降。从这个角度上来说，他们是为了保卫自身的 博弈能力;而那些支持川普的华裔，他们无所谓这种能力，他们把社会的改变寄希望于一个伟大 领袖了。

那么他们希望川普为自己做到什么呢?这其实是另一个话题，这里限于篇幅，我就不展开了。我 只罗列一下这些华裔希望川普做的事情。第一，提倡能者多劳，多劳多得的社会达尔文主义，尤其 是最好颠覆掉公平法案，让华裔的学习优秀的孩子们能够充满藤校的教室，减少社会福利，为自 己节省税款;第二，严厉打击中国，最好能把中国搞到破产，为民主人士出一口鸟气;第三，杀一杀 性少数群体的 “嚣张气焰”。其中第一条是来自于传统的中国个人奋斗的价值观;第二条则来自于 这些华裔缺乏批判性思维，很容易轻易上当的原因。他们真的以为川普会帮助他们搞垮中国。他 们缺乏根据事实来判断真相的能力，特别倾向于相信强人的一些夸张性的宣传。在美国有大量华 裔相信郭文贵那种几乎一眼看上去就是谎言的东西，这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郭文贵建立了自己的 某种强人的形象。批判性思维和科学思维，这两者我认为是中国近代教育中最缺乏的两个点，这 导致很多学识很丰富的中国专家学者，他们自己却在判断一些基本事实方面，缺乏合适的工具和 足够的能力。第三条则来自于中国传统文化中性观念的保守和对少数群体的不重视，加上很多华 裔加入了教会，成为了政治立场极其坚定的所谓 “新党员”。他们会从宗教的角度来否定性少数群 体。

总之，今天说的重点，是这部分，大概占美国华裔四分之一的简中圈的华裔，他们中间的一部分人 ，要么来自自身对平等观念的淡漠，要么来自自身对强人的崇拜，他们会选择更支持川普。而能够 更好接受西方现代价值观的人，尤其是我们的二代华裔中，支持川普的人就少得多了。所以，我觉 得与其说这是政治立场的分别，不如说这是因为文化差异导致的。

 Eri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