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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如酒|周徳芳
你说你早早地来到人间
就是为了准备好鲜花
迎接我的诞生
我说我迟迟不回天堂
就是为了延续
你对亲人和这个世界的爱与责任
你独自寻找诗与远方
——两周年记偶尔来美国小聚的先生有一次略带困惑地问我:“在美国请客吃饭,怎么都不请人喝酒啊?如果不喝酒,我怎么和他交朋友呢?”
这让我想起多年前和同事们在外吃饭,常常遇见新朋老友热情地同我打招呼:“彭少雄是你先生啊,想当初,我和你先生喝酒,把多少人打得落花流水……”另外几位和先生有过喝酒史的马上齐声附和赞道:“啧啧,你先生的酒量!啊嗬,你先生的酒品啊!”
我算是领教了什么叫做“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爱就爱得天翻地覆,恨也恨得光明磊落,赢便赢得轰轰烈烈,输也输得豪情万丈的先生,真如一杯热烈、奔放的酒。
在酒桌上,先生最爱表现他的个人英雄主义,典型的老夫聊发少年狂,还爱深入虎穴独战群雄,要是谁说酒量比他大,他一定把对方喝倒。尤其爱和年轻人一比高下。
先生喝酒,有三个特点,其一是快速出击,大碗喝酒,三两白酒一口干;其二是可喝杂酒,白酒、啤酒、葡萄酒并行不悖;其三是即使醉了,两个小时内也不会发作,直到第二天才吐。
酒品如人品,在酒桌上他从不耍滑使诈。有时很多人拼酒时,我在旁边做了手脚,把白酒换成白水,他喝下去后立刻大义灭亲:“不行,刚才这杯酒被我老婆换成水了。来补上。”每次酒后他会兴奋的像个孩子而且才思更加敏捷。一次节后春运期间,《皖江商报》一位记者拍了一张题为《安庆港人满为患》的照片。准备见报时被先生发现 ,大笔一挥改为《民工潮涌安庆港》。他的好友惠国胜先生在酒桌上劝他:“酒,多少英雄毁它手。”先生立刻举杯反驳:“酒,自古皆为豪杰友。”言毕,两人一饮而尽。
先生崇拜的人是彭德怀和许世友,说他们酒品极好才能为民请命。在诗人中,先生最喜欢的是李白,因为这位“诗仙”同时还是个“醉仙”,在所有评价李白的诗句中,先生最喜欢的是余光中的“酒入豪肠/七分酿成了月光/余下的三分啸成剑气/绣口一吐,就半个盛唐”。
先生在爱喝酒的同时也爱喝一点“醋”,一次我采访散文大家梁衡先生,熬夜把文章写好后,第二天早上看见先生在我的稿件上批了一幅对联,上联是“赞别人的丈夫妙笔生花”,下联是“品自己的先生美玉觅瑕”,横批是“爱憎分明”。现在想起这事还会让我笑得不行。
酒品好的先生人缘也极好。不仅是在外面,在我的家族中也如此。我在娘家,告先生的状是告不赢的。他和我的胞弟们喝酒喝到情深意浓、肝胆相照,以至于胞弟德庆对我说:“姐姐呀,世界上再也没有比我姐夫对你更好更真的男人了,你要是辜负了他,我可是只认姐夫,不认你这个姐姐的。”有一段时间,家乡有一位闺蜜“泄密”给我一点儿“敌情”。我就给我妈妈打国际长途电话秘密调查:“老妈,是不是有几位漂亮的美女经常到家里来啊?”妈妈护犊子:“你带着女儿在美国读书潇洒,自己照顾不到他,怎么着,还不让别人照顾他啊?” 瞧:胳膊肘向外,这还是我的亲妈吗?宝贝女儿就更不用说,小时候有了20元就想给她爸爸买一瓶好酒,如果我和先生辩论,她立马旗帜鲜明地捍卫她爸爸:“妈妈你学文学的不讲逻辑,我老爸可是学哲学的。”在纽约呆了一段时间后,广结善缘的少雄有了江先生等几位新的好友加酒友。那时候他真有点舍不得离开纽约了。
酒的性情是火热的浓郁的,先生的秉性是善良而乐于助人的,他充满同情心,满怀责任感,对自然对一切有生命的事物都充满着爱心。记得我们度蜜月的时候在一艘游轮上,当看见有位老人躺在甲板上,被风吹得有点发抖时,他毫不犹豫地脱下了自己新买的灯芯绒夹克,慢慢蹲下来把自己的衣服轻轻地、紧紧地裹盖在了老人的身上。
走在路上,只要遇见乞丐,他都会毫不犹豫的施以援手,有人提醒他说,有些乞丐可能是骗子。先生严肃的回答,哪怕99个是骗子,但假如其中有一个,真的需要帮助呢。一位部下动手术,先生忐忑不安、寸步不离守候在手术室外。寒冬腊月,我的脚背被开水烫伤,他坐在床边不停地为我的伤脚抹明矾水,一天一夜没合眼。
酒总是辣的,血总是热的,先生的脾气总是坏的。在工作上原则性极强的先生,作风果断干脆,最恨拖拖沓沓,爱憎分明的他说话从不会拐弯抹角,常常冒犯上级、顶撞领导。批评部下时也毫不留情,有句格言是“我不批评你就等于在表扬你”。谢天谢地,幸亏没人把他的坏脾气往心里去。即使是背后有人骂他,对先生来说就像是喝了一杯劣酒,酒气散了,先生也就彻底忘了。
好酒透明,好男人坦率。虚伪、做作与先生无缘。想让先生说句言不由衷的话,还不如拿刀杀了他。在外面如此,在家也不例外,有时真希望他能说句动听的假话来满足一下我的虚荣心,可他一点也不为我的启发所动。有次我问他:“亲爱的,我是你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子吗?”“比你漂亮的多着呢,”瞧,他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啊。再比如看古代电视连续剧时,我引导他:“假如我们俩生活在古代,假如你是皇帝,你只娶我一个好吗?”他立马摇头“不好不好,那怎么对得起祖上的家法。”知夫莫如妻。我知道我如果像生活中的一些傻乎乎的妻子,拿美女去考验丈夫爱情的话,我先生肯定会正中下怀,一一笑纳。
那些年每当暑假将至,在我和女儿回去和他团聚之前,先生便与时间赛跑,抢着过他“六一儿童节”。他和他的铁杆酒友们,其中还包括他的宏良老弟和三个“死党小舅子”频繁聚餐,举杯畅饮。在把酒临风,其喜洋洋之际,先生还不忘提醒酒友们:“来,再走一个,我老婆回来就不能这么开怀畅饮了,现在进入倒计时……”
看到这儿,你一定以为他天生是个大酒鬼,那你就错了。喝了半辈子酒,他根本喝不出哪个是五粮液,哪个是口子窖。更分不清真酒假酒。对他来说几百上千的“茅台酒”和八毛钱一斤的“晕头大曲”是一回事。而且他在家几乎从不喝酒,偶尔炒几个好菜,我给他倒一小杯,他多半喝两小口,便把酒倒回瓶里,他说他要的就是氛围,图的是男儿国中的那个感觉。一个人喝,再好的酒也喝不下去,家中不来客人,他永远也想不起来喝酒。当然这也有例外的时候,身为足球迷,每当中国队有漂亮的进球时,他便会亢奋地大叫:“好球!娘子,拿酒来。”
好酒越陈越醇,越酿越纯,越品越香。和先生生活的时间越长,离别的时间越久,便越能体会到他人格的魅力。
先生如酒,足让我品尝终身。
如今,先生离开我已经两年了,但他仿佛没有走,依然端着一杯酒坐在我的对面,他并不喝,只是看着我。
愿天堂里既有鲜花,也有美人,更有美酒!
2025年元月八日
电子邮箱:Scarlettzdf@gmil.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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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少雄:莫贪天功|周徳芳
“你们挑一个好日子,邀请亲朋好友给小美沁办一个升学宴!”这是沉浸在巨大喜悦中的父母亲对我和少雄提出的要求。
六年前,我们的宝贝女儿被哈佛大学提前录取了。有那么几年,我大舅的长孙大庆被北京大学录取读研,次孙大胜被北京师范大学录取读研,姨妈的外孙女惠铃被中国人民大学本科录取;再早几年,我表妹邹箐的女儿芳婷被哈佛大学录取读研,这也是我们家乡芜湖被哈佛录取的第一位研究生。与此同时侄女梦姣亦以全校第一的好成绩在加州的大学服装设计系毕业。那些年整个家族都喜气洋洋,几乎年年都在办升学宴。轮到我们了,老人家想来一场盛况空前的压轴大戏。
平时非常尊重我父母意见的少雄,这次却有了不同的想法,“老爷子、老娘,我和德芳商量好再告诉你们。”
然后他转头对我说:“我再考虑一下,明天早上起来我们俩好好谈一下这件事情。”次日早晨,我起床洗漱完毕,下楼来到二楼客厅。只见八仙桌上琳琅满目,少雄早已经摆好了几碟茶点。金黄的铜陵嫩生姜,被切成小段,整齐的码放在兰花瓷的小碟中,红白相间的辣椒蒜片让人赏心悦目,刚炒好的花生米香气扑鼻。还有我爱吃的采石茶干被手撕成小块,淋上了香麻油。新鲜出炉的、冒着热气的荷包蛋配有青翠的香葱,一看就有食欲。
“来,坐下喝茶,我们好好谈谈。”窗明几净的大客厅里,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洒在他的身上。我眼里的少雄,依然如我初见他时一样:英俊、朝气、率性。
“我想好了。升学宴,我们不能办。”看到正在续茶的我停了下来,他起身接过茶壶,给我俩的茶杯里面都加上碧绿的亮晶晶的茶汤。然后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坐下来。品了两口清香滚烫的太平猴魁,他诚恳地说:“小美沁考上哈佛,当然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但没必要大张旗鼓的办升学宴。”他继续侃侃而谈:“从上海到纽约,那么多老师对小美沁精心培养,女儿自己也很争气,很努力。但孩子考上哈佛,最最主要的,是上苍的恩赐,我们可不能贪天功为己有。”
“把准备办升学宴的钱,拿去孝敬养老院的老人们好不好?”他继续说“我已经请晓岚联系好了一家养老院。听到这里我明白了,举起茶杯,先干为敬!
那一段时间他谢绝了诸多好友的红包。女儿是上海夯实基础教育的受益者。当她的SAT数学考了满分800分,总分考了1570分(满分1600)时,她自己很得意地归功于她上海的孙嵘老师和李鹏老师。
有几位朋友羡慕:“你们家彭美沁的人生,是经过设计的。”殊不知,这种设计并非人为与强求,乃是激发天性、顺势而为的结果。
我怀孕后,少雄一口气买了一大摞培养孩子的书籍。那些日子,他每天在家埋头苦读。直到有一天,他突然有了顿悟,把这些书籍通通收了起来:“德芳,我们放弃培养天才的计划吧。如果那样培养,孩子太苦了。我们只求孩子平安快乐吧。”
我们用女儿的胎毛,做了两只毛笔。笔上有字:美轮美奂小美沁,平安快乐过一生!就像苏东坡先生在《洗儿诗》中所言:“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孩子出生后,少雄阅读的书籍从哲学换成了儿童食谱。女儿一天到晚要提数不清的问题,比如月亮,为什么有时是圆的,有时是扁的?黄瓜明明是绿的,为什么不叫绿瓜?”我是随口就答,他却是查完了《辞海》再精准地回答孩子的问题。
感谢上苍的恩赐,早慧的女儿不到半岁就会叫:“爸爸、妈妈、舅舅、琴妈妈。”孩子两岁就背诵唐诗宋词,四岁开始少雄就亲自教她背诵《古文观止》,视美沁如己出的小舅妈和作家钱红莉都抢着带她、教她。只要不下雨,少雄也每天带她爬山,强健其体魄的同时滋养其心灵。
少雄坚持每个星期带她逛一次书店,使女儿从小就养成了手不释卷的好习惯。 在少雄离开这个世界的前半个月,他还给女儿网购了全套的中外经典。当年在送给女儿的一套丛书的扉页上,少雄留下了这样的文字:“就个体而言,大狗熊是小企鹅最好的朋友;就整体而言,书籍是人类最好的朋友。”那个阶段女儿称爸爸为大狗熊,爸爸称女儿为小企鹅。这些年,他指挥我陪着女儿求学。自芜湖迁上海,从上海飞纽约,再从纽约搬回上海,最后定居纽约。而原本最怕孤独的他,却把孤独留给了他自已。
那一天,好友晓岚陪女儿买了几辆轮椅和辅助老人的代步器,还有一些食品以及现金去养老院,看望了老人们。晓岚告诉我,养老院的几位奶奶拉着女儿的小手舍不得放呢。多年来,美沁的假期都在芜湖、深圳、上海等地的小学给学生们义务补英文、教绘画。她还收获了一把小粉丝呢。
记得那天从养老院归来,光彩照人的女儿贴着爸爸,双手搂着他的脖子, 脑袋在他的怀里蹭来蹭去:“老爸,我以后会帮助更多的人!”还显摆了一下:“我现在更理解你让我从小背诵的‘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含义。”少雄连眉毛都笑起来,我在一旁心里暗暗叫苦:我和先生在女儿心中的差距拉得更远了,本来就对老爸崇拜不已的小美沁对他更崇拜了。
当时只道是寻常事,如今已酿成醇厚的陈年老酒,慢慢品味,点点滴滴润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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