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美政 | 两件右翼圈中疯传的消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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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Eric
2024年8月29日
作者授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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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们继续来聊最近疯传在右翼舆论圈中的另一件事儿，这就是所谓美国劳工部伪造新增就业岗位的事情。
这件事的起因，是因为美国劳工部在今年 8 月 21 日，修改了之前做出的 2023 年 4 月到 2024 年 3 月这 12 个月中的新增就业岗位数字。这次调整的幅度相当大，从原来预估的 290 万个新增职位，降低到了 210 万个，降幅达到了 27.5%。这是自 2009 年以来，美国劳工部统计局预估数字错得最离谱的一次。
在此之前，很多经济学家就认为，这次劳工部统计局的预估数字可能偏高，有些经济学家甚至估计原先劳工统计局的数字可能会高出实际新增职位 100 万。最后劳工部修改的预测中，实际下降了 81.8 万。
这一调整引起了较大的反响。尤其是在大选年，任何一点可以被利用的材料，都会被用来作为攻击对手的武器。但是，这一条消息和我们昨天提到的扎克伯格信件的消息不太一样的是，劳工部预测数据偏高这一新闻，在英文媒体中没有得到太多的传播。除了极右翼媒体和川普竞选团之外 ，主流媒体和绝大多数经济学家们都表示劳工统计局需要提高自己预测的准确性，但是没有人觉得这和操纵数据，和阴谋论有什么关系。
但是，在华文媒体中，这一消息得到广泛的传播。我没有认真地去搜寻这一传播的源头。但似乎主要是来自中国国内。中国的很多评论者直接指责美国劳工统计局和美联储暗中合谋。美联储不想降息，就要劳工统计局伪造漂亮的就业数字。甚至说美国的经济统计数据都是假的。当然，我比较能够理解中国方面的反应。这里有一个利益相关问题。就是中国一直希望美联储尽快降息，否则中国也无法通过降息来提振自己的经济(中国去年已经连续降息了两次，但每次幅度都很小)。 因为如果中国降息太快，会导致人民币进一步贬值，外汇储备流失。所以中国方面的愤怒是可以理解的。但是，有趣的地方是，因为中文阅读的关系，大量在美国持右翼观点的华裔，则广泛地开始利用这一信息来攻击说美国的官僚体系全是沆瀣一气，伪造数据为拜登政府涂脂抹粉。什么都是假的，就业数据是假的，民调机构的数据是假的，主流媒体的新闻是假的等等。所以和对扎克伯格信件的反应不同的是，劳工统计局就业数据的问题，炒作得更热的，其实是在华语的右翼圈子中。
我觉得这也恰恰反映出华裔的一个问题，就是对美国的政治和政府并不了解。他们可能想当然地认为，美国和中国差不多，官僚机构必须听命政府，政府要求他们给出什么数据，他们就给出什么数据；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们对美国政府的很多工作流程也不了解，不知道劳动部的数据和统计方式都是透明可查的，想要伪造简直比登天还难。
今日美政这个节目的主旨，就是帮助在北美的华裔，更多更好地了解西方社会。我们需要建立一 种本地人的思维方式，接受西方的价值观和对世界的看法。总是对主流社会感到陌生，总是用中国思维方式去分析西方社会，是很吃亏的，也就特别容易上当。
那么今天我就向大家介绍一下美国劳工部统计局 BLS 是如何预测新增就业人数的问题的。请注意，我这里始终使用的是 “预测”，而不是统计。因为这些数据本身，并非是统计的结果，而是抽样调查的一个预测结果。但中文媒体中大量使用 “经济统计数据” 这样的字眼，似乎这是一个实际统计的数字，这也进一步加深了阅读中文媒体的华裔对 BLS 的误解。
BLS 抽样调查的美国企业和政府机构，一共有 11.9 万家。但美国大概有多少企业和政府机构呢？有超过 3000 万家企业，大概 9 万个政府机构。换句话说，BLS 只是抽样调查了很小一部分的美国就业单位。当然，BLS 为了做到数据的准确性，也确实在筛选和分类上下了很多功夫，希望以此提高数据的准确性。但这毕竟是一个很小的抽样，数据误差就很难免。
同时，BLS 还不能完全采用自己调查的数据，因为毕竟样本太小，他们还需要参考另一个机构 CPS 的人口数据。CPS（Current Population Survey）是美国人口普查的单位，并不隶属于 BLS。他们需要向 BLS 提供当前美国人口的变化趋势，BLS 才能根据自己抽样的数据来推广到全国人口范围。而 CPS 的数据也是采样估算，也需要经常修正，尤其是美国的无证移民和非法打工者的数据非常难以统计。CPS 数据的误差，也是导致 BLS 估算新增职位数的一个因素。
那么 BLS 又是靠什么来修订自己的数据的呢？是靠几个月后的失业保险的申报来修正自己之前的预测。说白了还是一个抽样的估算。所以经过一次修正往往还不算是最后数据。过几个月，还 会修正一次。这就是为什么 BLS 的数据经常不稳定的原因。
那么，BLS 为什么只抽样调查那么少的企业呢？因为他们经费不多，全国雇员只有 2500 人。抽样调查 12 万家企业，已经是他们的工作极限了。出现大的预测修正，就并不罕见了。2009 年的一次修正，减少了 100 多万个预估新增职位，也同样是这种情况。
具体这一次为什么预估数据出现大的偏差，这是经济学家们正在研究的问题。但可以肯定地说， 没有任何一个严肃的经济学家，会认为这是人为操纵的结果。这个道理非常简单，所有地方调查数据，在 BLS 的网站上都是公开的。BLS 使用的估算方式，也是公开的。你可以根据他们提供的原始数据，自己推算出和他们一样的结果。这种透明度之下，所谓人为操纵，几乎是完全没有可能的。
总部位于伦敦的全球著名经济类智库 CEPR（Center for Economic and Policy Research）经济政策研究中心日前出了一份评论，也简单地对所谓劳工统计局操纵数据的说法做出了驳斥。CEPR 是全球经济类智库排名前三的智库，其经济类文章的引用率全球排名第五，而且这是一个无党派倾向的经济研究智库。可信度是很高的。
其实道理真的很简单。CEPR 的创始人，美国宏观经济学家 Dean Baker说，如果拜登政府有能力伪造就业数据，那么他们就是彻头彻尾的白痴，他们难道不知道应该把伪造的数据保持到 11 月 大选投票之后再修正吗？现在进行修正，不是对民主党政府最大的打击吗？严肃地说，BLS 是一 个专业机构，他们以完全客观的方式尽可能好地提供经济数据，他们使用的方法是完全透明的。 我们还不知道这次预测偏差大的真正原因，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没有人伪造数据。
那么这次数据的调整，会对美国经济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呢？另外，对于美联储的利率制定会有什么影响呢？Baker 说，其实影响不大。因为疫情过去之后，劳动力市场迎来一个高速的就业增长期，这本身也不是一个常规现象。在疫情爆发之前，美国连续三年，平均每个月创造的就业岗位也就 17.9 万个。而这一次修正数据之后，平均到每个月也有 17.2 万个新增就业岗位。这可以说，美国经济依然是以非常健康的速度在创造着就业机会。而从失业率来看，7 月份的失业率是 4.3%，这和上半年比，稍微上升了一点，但这依然是历史上少见的低失业率。Baker 教授说，里根的繁荣时期，失业率最低都是 5.3%。
同时，Baker 教授给我们带来另一种正面的预测。他认为，如果我们准确地预测了产值的提高，但是同时新增职位数减少，那么这反而意味着劳动生产率提高的速度可能比之前预测的要更高。这是经济的一个正面信号。
最后大家最关心的问题，美联储会如何调整自己的利率呢？没错，还有不到三个礼拜，美联储又要开始制定新的利率了。这一次，几乎所有人都预测美联储会下调利率，65% 的专家预测将会调低 25 个基点，而另外的 35% 的专家则认为将会下调 50 个基点。对于美国经济来说，这又是一个好消息。
最近几天我花了点时间去了几个华裔的右翼社交群中，尝试着去了解右翼华裔的想法。我发现他们和我预计的差不多，对于虚假消息的接受程度非常高。他们不相信主流媒体，不相信民调机构的民调结果，也不相信美国政府的统计数据。他们处于一种相当封闭的信息茧房之中，只能接受和他们价值观取向一致的信息。毫无疑问的，川普散播的信息是他们最愿意接受的。他们也因此认为，美国政府是一个所谓沼泽地，LGBTQ 运动和 BLM 运动都是邪恶左派的阴谋，新冠疫苗是骗人资本家用来敛财的工具等等，各种阴谋论都很有市场。他们的观点也显得比较极端，缺乏可以调整自己观点的能力，和现实完全脱节。总的来说，我感觉主要表现出来的还是和西方文明的一 种隔阂感。我不知道这和这些华裔英语不好，不能自由阅读西方媒体有关，还是中国传统文化在起某种顽固的作用。总之，我觉得向更多的华裔介绍西方社会真实发生的事情，传播现代西方价值观，还是非常有意义、非常必要的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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